全球油價走低對中國經濟影響幾何？

張明

2014年全球大宗商品市場哀鴻遍地，其中尤以原油市場為劇。國際原油價格已經由2014年7月初的每桶110美元左右，跌至2015年1月初的每桶50美元以下，跌幅超過50%。

可以從以下五個層面來梳理過去半年國際油價暴跌的原因。第一，從需求層面來看，全球經濟增長疲弱導致對原油的需求低迷。其中，美國頁巖油氣行業發展降低了原油進口需求，中國經濟增速下滑也導致原油進口需求減弱；第二，從供給層面來看，迄今為止全球地緣政治沖突并未造成原油供應鏈中斷。以沙特為代表的OPEC國家在低油價背景下并未減產，意在抑制美國頁巖油氣發展。伊拉克、敘利亞、利比亞等國的原油生產正在復蘇；第三，從計價貨幣層面來看，受美聯儲退出量化寬松以及未來加息預期的影響，美元指數不斷走強也打壓了以美元計價的全球原油價格；第四，從期貨市場來看，供求因素與計價貨幣因素導致投機者看空原油，油價下跌壓力從期貨市場傳遞至現貨市場；第五，從地緣政治來看，自克里米亞事件爆發以來，以美國為代表的北約國家的確也存在通過維持低油價來打擊俄羅斯出口收入與財政實力的動機。

筆者認為，全球油價走低對中國經濟已經并將繼續產生如下多方面影響。

首先，全球油價降低有助于降低中國進口成本、改善貿易條件、擴大貿易順差并提振經濟增長。中國是全球第二大原油進口國，進口原油占原油消費量的比重超過50%。因此，全球油價的大幅下降，有助于降低中國的進口價格指數，通過改善貿易條件（出口價格指數與進口價格指數之比）來提高中國居民的福利水平。此外，原油價格的下降有助于降低原油進口成本，從而擴大貿易順差，進而提高凈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事實上，2014年第3季度，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達到三分之一左右，是當前中國經濟穩增長的重要動力。原油價格下跌有助于繼續保持凈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

其次，全球油價走低有助于改善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利潤空間。中國制造業企業有很大一部分原材料、能源與中間產品是從國外進口的。因此，全球大宗商品市場處于持續熊市，有助于降低中國制造業企業的上游成本，從而改善利潤空間，提高資本回報率。當前中國制造業企業正面臨內外需下降造成產能過剩加劇、勞動力成本上升與人民幣匯率升值造成利潤空間收窄等挑戰，而全球油價下跌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制造業企業面臨的盈利壓力。當然，油價走低對上游產業（例如石油生產企業與煉化企業）的盈利能力產生負面沖擊。

再次，全球油價走低有利于中國政府與企業以較低的成本來構筑戰略儲備，從而更好地平滑未來的原油成本。近期，據傳中國政府已經加大了構筑戰略性石油儲備的力度。此外，考慮到目前俄羅斯經濟處于內外交困的狀態之中，普金政府有很強的動力增強對中國的油氣出口。如果中國政府能夠抓住這一時機與俄羅斯簽署更具保障性的中長期油氣合同，這也有助于中國政府在更低成本基礎上為未來的油氣消費提供保障。

第四，全球油價走低對中國油氣企業走出去提供了新的戰略性機遇。油價暴跌將使得部分石油生產商處于銷售收入下降、資金鏈緊繃、破產風險上升的不利局面。這將為中國油氣企業進行海外兼并收購提供一個時間窗口，一方面并購的成本可能顯著下降，另一方面遭遇的抵制可能明顯減弱。如果中國企業既能逢低構筑更多的石油儲備，又能逢低進行一些有效的海外直接投資，那么中國經濟在下一輪油價上漲過程中的主動性將會顯著增強。

第五，全球油價下跌將會加劇當前中國經濟面臨的通貨緊縮壓力。截止2014年12月，中國的CPI同比增速已經連續4個月低于2%，PPI同比增速已經連續34個月負增長，這意味著通貨緊縮的壓力越來越大。由于中國經濟存在一條從進口價格指數到PPI、再到CPI的價格傳導機制，因此，全球油價下跌將會加劇PPI與CPI同比增速的下滑。為緩解這一通縮壓力，筆者預計中國央行在2015年將會實施更加積極的貨幣政策，全面降準與全面降息的政策可能交替出臺。

第六，全球油價下跌將會降低全球產油國的出口收入以及經濟增長，進而可能對中國出口產生負面沖擊。目前，以巴西、俄羅斯、南非等為代表的主要大宗商品出口國均處于經濟風雨飄搖的狀態下。一旦這些國家經濟增長進一步回落、甚至陷入衰退，那么中國對這些國家的出口增速自然會顯著下降。此外，全球原油價格下跌也可能導致主要石油出口國采取貿易保護、本幣貶值等措施，這可能會導致全球范圍內的貿易保護主義重新抬頭，進而影響到中國的出口增長。

在上述六項影響中，第一至第四項是正面的，第五項與第六項是負面的。因此總體而言，全球原油價格下跌對中國經濟的影響利大于弊。在2015年，在貿易條件改善、通脹壓力很小的背景下，中國政府一方面應該加大國內結構調整的力度，尤其是應該加快國內要素價格的市場化改革，以及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另一方面，中國政府也應該盡可能穩定住經濟增速（7%左右），從而為結構調整創造一個適宜的環境。值得指出的是，全球原油價格下跌為中國央行進一步放松貨幣政策進一步打開了空間。

（筆者為中國社科院世經政所國際投資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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