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兩年多的沖突之后,以色列與哈馬斯終于達成了階段性停火協議,迎來了難得而寶貴的和平契機。盡管從當前形勢來看,停火協議的持久性仍存不確定性,巴以之間實現長期和平亦面臨諸多挑戰,但該協議的簽署能夠極大緩解加沙地帶進一步沖突的風險與人道主義危機,并為未來加沙的人道主義援助及經濟社會重建開辟新的機遇。
階段性停火協議之所以能夠迅速達成,主要緣于以色列和哈馬斯內部對和平與停火的強烈期待。在以色列國內,過去一個月中,民意發生了較為顯著的變化,對停火的呼聲逐步高漲。盡管多數民眾仍然傾向于支持在加沙地帶繼續進行軍事行動,但社會內部關于戰爭能否有效實現既定戰略目標的質疑日益增加。越來越多的以色列公眾開始呼吁有必要調整戰略與戰術路徑,尤其是將盡快解救被哈馬斯扣押的人員視為首要的戰爭目標。
哈馬斯同樣迫切希望停火的實現。經過兩年多的沖突,哈馬斯雖在加沙地帶仍保有較為堅實的組織網絡,但已無力組織大規模的軍事作戰體系。同時,加沙地帶、約旦河西岸以及海外的巴勒斯坦政治團體均承受著嚴峻的外交、政治和經濟壓力,需要借助停火來休養生息。加沙地帶人道主義危機的持續加劇,也對哈馬斯的統治構成了挑戰。
更為重要的是,當前的停火協議草案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以色列與哈馬斯的核心訴求。對于以色列而言,通過該協議迎回被哈馬斯扣押的以色列人員并交還相關遺體,乃是國內主流呼聲與關鍵訴求。通過停火協議,哈馬斯承諾在協議生效后立即啟動釋放以色列被扣押人員及遇難者遺體的相關工作,此舉能夠極大緩解以色列國內的輿論壓力,并滿足被扣押人員家屬及相關社會政治團體的訴求;對于哈馬斯而言,停火協議的達成將促使以色列停止在加沙地帶的軍事行動,并從部分關鍵區域撤離。同時,以色列承諾釋放部分被關押在以方監獄中的巴勒斯坦人員,并開通若干邊境口岸,允許更多人道主義物資進入加沙。在此背景下,哈馬斯得以獲得喘息之機,并著手恢復在加沙地帶的政治與軍事重建。
應當指出的是,當前的停火協議,雖基于美國不久前提出的“20點方案”,但其主要內容經歷了較大修正,尤其是在哈馬斯未來在加沙地帶政治與安全機制中的角色問題上,哈馬斯保留了核心意見,很可能繼續在未來的加沙地帶發揮重要作用,而不會簡單地自我解體或解除武裝。
停火協議的達成,恐怕并不意味著巴以持久和平的出現。在以色列國內,右翼和極右翼政治力量可能會繼續阻撓協議執行。在過去的兩年中,每當重大政治決策之際,以色列右翼和極右翼政治力量往往主張采取更激進的回應政策。2023年10月以來,每當國際社會和地區國家展開斡旋、希望盡快結束沖突之時,相關右翼政黨往往出面阻撓,并以退出政府相要挾。比如2024年4月,右翼政黨“宗教猶太復國主義者”政黨領導人、財政部長貝扎萊爾·斯莫特里奇,就威脅若推進加沙停火協議,將從執政聯盟辭職,導致總理內塔尼亞胡擱置了該協議。2024年6月2日,斯莫特里奇和國家安全部長、“猶太力量黨”領導人伊塔馬爾·本-格維爾公開威脅,如果內塔尼亞胡接受美國總統拜登提出的停火計劃,他們將辭職并導致執政聯盟崩潰,強調必須先摧毀哈馬斯。2025年1月,本-格維爾多次威脅,如果內閣批準停火協議,“猶太力量黨”將退出政府。1月19日為抗議以色列政府接受停火協議,本-格維爾正式辭職,致使以色列執政聯盟一度瀕臨解體。即使當前以色列安全內閣能夠通過停火協議,迫使極右翼政黨暫時接受停火,但是未來第二階段停火協議談判中,以色列政府面臨的內部壓力必然更加巨大。
停火協議在短期內應會獲得執行,但是以色列國內主流輿論仍要求哈馬斯解除武裝并自我解體,而哈馬斯則希望繼續保持在加沙地帶的主導地位,反對任何旨在邊緣化其政治角色的戰后主張。未來涉及加沙政治機構重建、經濟戰后恢復、人道主義物資進一步開放,以及邊境口岸進一步開通等敏感議題,恐怕會再度增加沖突風險。未來的對話與談判,涉及巴勒斯坦內部派系關系、以色列國內政治,還將受到埃及、約旦、卡塔爾、土耳其、美國、伊朗等外部力量的影響。因此,單純通過停火促成長期和平,恐怕仍非易事。
但無論如何,經過兩年多的沖突,以色列與哈馬斯終于在國際社會和地區國家的斡旋下達成了停火協議,沖突暫告一段落。和平若想長期維持,還需要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各派系、國際社會以及地區國家共同推動。(作者是西北大學國際戰略研究中心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