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市早苗當選日本自民黨總裁,并有望出任日本首相以來,其對外政策備受關注。從日本國內輿論看,未來“高市內閣”如何處理與中韓等鄰國的關系固然存憂,如何應對“特朗普風險”則是更為關鍵的外交難題。美國總統特朗普本月下旬將訪問日本,或將成為檢驗高市外交手腕和日美同盟成色的第一道考驗。
表面看,高市早苗的右翼鷹派色彩,似乎與美國國內政治生態變化和地區戰略目標存在某種契合。華盛頓需要愿意承擔更大防衛責任的盟友,高市宣揚激進強軍、對華強硬,迎合了美國地區戰略訴求。高市以深得特朗普信任的安倍晉三“接班人”自居,這一點也或許有助于其拉近與特朗普的距離。然而,高市帶有歷史修正主義的右翼立場、日本國內政局不穩以及日美存在潛在的貿易摩擦,也可能從戰略信任、政策協調和地區穩定三個層面給日美關系帶來結構性挑戰。
首先,歷史修正主義可能侵蝕日美戰略互信的根基。日美同盟的基石不僅是共同安全利益,也包含對二戰后建立的國際秩序的共同維護。高市早苗所秉持的歷史修正主義立場突出體現在參拜靖國神社、宣揚日本發動對外侵略戰爭的“自衛”屬性等方面,這在根本上有悖于美國的二戰史觀和戰后對日改造。長期以來,對于日本右翼勢力公然挑戰歷史定論和戰后國際秩序的做法,美國出于地區戰略考量常采取姑息態度,但并不會放任日本領導人的“越線”之舉。2013年安倍晉三在首相任內參拜靖國神社后,不僅遭到中韓強烈抗議,也引發美國公開批評,對日本形成極大震懾。高市如果以首相身份繼續其修正主義言行,那不僅是向曾經遭受日本侵略的亞洲國家發出公然挑釁,也會使美國陷入尷尬境地。更關鍵的是,高市如果在歷史問題和領土爭端上采取強硬立場,很可能導致日韓關系重回緊張局面,這將直接沖擊美國苦心打造的美日韓“鐵三角”聯盟體系,進而影響美國在東亞的戰略布局,這是華盛頓不愿看到的局面。
其次,“日本優先”與“美國優先”之間恐存政策協調困境。盡管高市和特朗普在保守意識形態和強硬風格上有相似之處,但這也可能導致雙方在具體政策協調層面的齟齬甚至矛盾。在經貿領域,高市的經濟民族主義主張與特朗普“美國優先”理念存在天然沖突。石破茂政府經過8輪艱苦磋商剛剛與美方達成關稅框架協議:日本通過對美國開放汽車、農產品等敏感領域的市場準入,以及高達5500億美元的對美投資承諾,換取美國對日本進口商品征收15%的基準關稅。對于這份“不平等”協議,高市持批判性立場,表示如果協議不符合日本利益,對重新談判持開放態度。但高市上臺后想要兌現這一承諾絕非易事,而且一旦日方對美市場開放和投資承諾進展不及預期,華盛頓或將對日重新極限施壓。
在安保領域,高市的激進主義同樣可能成為一把“雙刃劍”。她主張修改和平憲法第九條,將自衛隊升格為“國防軍”,并大幅增加防衛預算,甚至提出就緊急情況下在日本部署和使用美國核武器進行討論。這些主張表面上迎合美國希望盟友承擔更多“防衛責任”的需要,但如果操之過急,也未必符合美國期待。美國所希望的日本“正常國家化”,是在日美同盟框架內可控、有序地增強軍事力量,以幫助美國護持全球霸權。而高市的路線圖,則帶有更多掙脫戰后體制束縛、追求獨立軍事大國地位的色彩。特別是關于“核共享”的討論,觸及了東亞地區最敏感的神經,可能引發地區軍備競賽,打亂美國的核不擴散努力和戰略部署。一個在安保上“暴走”的日本,非但不能成為美國的可靠副手,反而會將美國拖入不必要的危機之中。
最后,日美地區戰略目標可能出現錯位。高市被視為奉行強硬的對華立場,此前她曾表示視中國為主要“威脅”,并在歷史、臺灣、領土等問題上具有挑釁傾向,這與特朗普政府一方面推進戰略競爭,一方面管控分歧、避免沖突的對華政策存在溫差。華盛頓不希望看到其盟友的過激行為綁架美國的對華政策,尤其是在臺海這一高度敏感的問題上。高市如果在相關問題上采取冒險主義行動,可能引發地區沖突,這也嚴重有悖于特朗普政府“以實力求和平”的地區戰略目標。
對于日本而言,高市如果推行強硬民族主義和歷史修正主義,不僅會激化與中韓的矛盾,也可能使日本在國際舞臺上變得孤立。一個與鄰國關系全面惡化的日本,在東亞地區的影響力將大打折扣。日本國內有分析指出,高市上臺后,如果日本在同中國對抗的同時與韓國關系惡化,并且倘若美國在新版國防戰略中明確將從亞洲事務中進一步抽身,那么日本將陷入極其嚴峻的戰略困境。(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特聘研究員)








